念著要到三義姐姐家探望媽媽,卻遲遲沒有成行,其實店裏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,值的掛
心,要講任何理由都過於牽強.
想姐姐剛嫁到三義之初,不識字的母親,總不顧舟車勞頓,透早出門,轉了三趟車去探望女兒,
到了三義,見著了女兒往往已是中午吃飯時間了,吃過午飯,又匆匆趕了回家,母女見面時間不
過是一頓飯的光陰.是什麼力量?讓不識字的老母,千里迢迢都成了天涯咫尺?又是什麼理由,讓
女兒想探望母親的心,再再延宕,咫尺卻成了天涯?想來,不禁汗顏!
親恩浩蕩,子女所能回報的,遠不及慈母的三春暉!
上周二終於放下一切,搭了南下的自強號到豐原,再由豐原轉搭區間車到泰安,泰安是介於
三義與后里的一個小站,五層樓高的月台,有極佳的視野,白日可遠眺火燄山癩痢似的山頭,及
一片豐足美好的田原景色.可惜到了泰安,已近晚上八點,漆黑的月台,只有淡淡的薄霧.
走下月台,姐姐已開車等在外頭,焦急的直問:怎這麼晚?吃過飯了沒?給妳留了飯菜,我回說
上車前吃了蔥油餅,並不餓!姐姐連連說:不算數的,點心哪能當晚餐?快回家吃飯.面對這個僅
年長我兩歲,卻如慈母般護衛我的姐姐,有欲淚的衝動!
回到姐姐家,母親已入睡,方吃完姐姐熱過的飯菜,姐姐又催我去洗澡,洗完澡,姐妹倆在客廳
邊看大愛劇場邊聊兒時的艱辛甘苦,話半,有鄰人來,帶來兩顆斗大的白袖,姐姐泡茶待客,我退
居三樓客房.
入夜的山城靜謐安詳,遠處交流道明明滅滅的燈火,形成一道流麗的俗世塵囂,與山城質樸的
基調,頗不搭調,便利的交通,帶來繁華,相對的,也一點一滴失去它的面目
夜晚,在蟲鳴蛙叫中酣然入夢..........
晨起,有雨,初是自在飛花輕似夢的飄逸.再而,雨落如線,是能沁入骨髓的濕冷.早起的老農,戴
笠荷鋤站在樹下仰頭抽著煙,輕煙縹渺...........,不知是聽雨僧廬的滄桑?還是一簑煙雨任生平的
豁達?
還來不及細想,雨很快便停了,陽光暖暖的照在謙虛飽滿的稻穗上,發出金黃耀眼的光芒,秋收
成熟的喜悅,在陽光中跳躍,灌溉的溪水在田野間淙淙響著.......,鄰家的小黑狗也不甘寂寞的奔
跑跳躍........連對家的小女娃也出來踩小踏車追著狗兒跑.......,上學的中學生騎著單車風雷電
掣......勤勞的農婦在田野間採摘蔬菜........讓我想起年輕時唱過的一首民歌:這是一首歌......
一首短短的歌......它來自田野.......它來自我鄉........
下樓,母親已起床,見著我露著沒牙的嘴笑得很開心,我問她:媽,知捱嘿抹蛇?(知我是誰嗎?)
她搖著頭說:唔知喔!(不知道),一邊又招呼著我在她旁邊坐下,就這樣一直一直的笑.....
吃過早飯,陪母親出去走走,媽媽走得極緩極慢,仿若剛學步的嬰兒,我和媽媽亦步亦趨走在
鄉間小路,低垂的稻穗猶帶雨珠在陽光下晶瑩欲滴,新鮮乾淨的晨風迎面吹來,有隱隱的桂花香
....在拐彎處方才看見一農舍遍植桂花,原來香由此來...
母親累了,我扶她在田埂坐下休息,遠處火車穿過了山洞;才探頭望一眼壯闊的平原,一會兒
又急急穿過另一山頭.駛向它命定的終點站,人生如火車,才剛是騎小車的女娃,忽而長成形色
匆匆的中學生,忽而在人生高峰處享受收成的美好,忽而是一簑煙雨任生平的恬淡,生命在
最頂峰時也即是走下坡的開始.含苞的玫瑰綻放至絕美的一刻,便也預示凋零即將來到.匆匆
,太匆匆!
回到家,已是高朋滿座,都是把茶話桑麻的莊稼人,頭上的斗笠臉巾尚不及摘除,便已入列.門
口小山一樣堆放著:帶露的芥藍菜一捧,肥肥短短的芭蕉一絡,白袖三顆,高麗菜兩個,還有,清
香牙白的玉蘭花一串......這,就是鄉居特有的風土人情.
早飯過後,姐姐問要不要到后里巿場逛逛,欣然前住,鯉漁潭村雖然歸屬三義鄉,但是距離后
里是比較近的,因此,居民的語言,通常是閩客相通的.
巿場不大,不如說是小小巿集來的恰當,擔菜賣的大都是滿佈風霜的老嫗,還有賣一株株菜苗
的阿婆,這是北部巿場比較看不到的,當然,巿場不能缺的:賣衣服,賣鞋子,賣水果,賣碗盤,賣魚
賣肉的.....這兒也都不缺,只是規模小了很多.
姐姐向一個阿婆買茭白筍,一秤之下要價62元,阿婆很阿莎力,只要60便好,姐姐哪裏肯依,放
下65元拿了筍就走,從小家貧,小時和姐姐挨家挨戶賣菜,識盡冷暖人情,知道升斗小民賺取的,
無非是賴以溫飽的蠅頭小利,萬不可占人便宜.
經過成衣攤,看中一件連身洋裝,要價1000元,這回姐姐不再仁厚,使出了殺價本領,硬是砍 了
150元,以850元成交,小有成就感.過程是這樣的:
老闆:1000元已經是最低價了,不能再減了,都是百貨公司專櫃下來的
姐:這料子醬差,哪像是專櫃品,800元賣不賣?
老闆:小姐,差太多了啦!看妳喜歡,這樣啦,算900給妳,真的不賺妳的錢!
姐: 做生意哪有不賺錢的道理,我看,一人退一步,850元?賣不賣?不賣,我們走了!姐拉了我,作
勢要走.
老闆:小姐好厲害,賣給妳了!時機歹歹,隨便賣了!
老闆怕我們真走,邊包邊怨嘆,姐妹倆對看一下,發出會心的微笑.
要回海邊了,中午12:55的區間車,外甥把阿姨我載到泰安車站,回他的母校大甲高工探望
老師去了,這個優秀的帥哥,明年將是台科大的研究生,阿姨與有榮焉.
火車很快便來了,跳上車,摸出蕭麗紅的小說來看,回過神時,車已至鶯歌,哈!向來少根筋的我
腦袋幸好是黏在脖子上的.不然鐵定也要不見的.感謝上帝的慈悲,阿門!(2010/11/08部落格)
|